追禾

1、《全职高手》同人，cp周叶。

2、百里 @一氧化氢 生贺。

你的思念必将长远，因为你本身就是思念

 

上

 

海风带来蔚蓝海水蒸腾而出的潮湿气息，在周泽楷身上留下了斑驳的铁锈印记。

他作为一只铁皮邮筒伫立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这里是一个海滨小村庄，占地虽然宽阔人口确是少得可怜，绵延十公里只有百来户人家。明明是海边，临近处还有松散的沙滩和坚硬的岩石，却被不远处绵延的山脉和崩腾的河流阻断了与外界沟通的道路。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小村庄依然固守着很多很多年前就有的东西，周泽楷会看到寥寥升起的炊烟，会看到穿着粗糙的衣物赤脚走在沙滩上的老人，也会看到骑着自行车从坑坑洼洼的道路中奔波而来的信使。

这样古老传统且漫长的通信方式，始终没有被村庄上的人们抛弃。

信使是远方镇上邮局的邮递员，一个月往这边跑一次，路途上花费一整天，把信喂入邮筒却只用一秒。那是周泽楷用绝对的期骥盼望着的日子，信使是个极尽温柔的人，拍了拍周泽楷的头，说：“这次也辛苦了啊。”

辛苦什么呢？周泽楷想，他也不用如同信使一样奔波，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季，这样一趟下来身上依然会蒸腾出汗水的烟雾。

周泽楷想点点头让信使看到，但是他做不到。

 

通常来说信被放入邮筒中后，没几天就会被取走，虽然偏安一隅并不出世，但是与远方来信的人那一丝浅浅的联系让所有人迫不及待，他们会在邮递员走后的第二天就去翻看，找寻里面有没有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

所以周泽楷和信件们的交流少得可怜，短短的一点时间他甚至都无法记住他们全部，枉论深交。一点点时间过去，所有的信件都被兴高采烈的人取走，他就又只能一个人看着浪潮翻涌的海面。

他寂寞么？偶尔还是会寂寞的吧，周泽楷这么想。他经历了太过长久的岁月，外表上的绿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潮湿的海风之下又翻出斑驳的锈迹，这两种绿色都和长在他旁边的草木们一点都不一样，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周泽楷想起来还会有点难过。

 

但是现在已经寂寞到有点委屈的周泽楷一直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有一个灵魂陪伴他的身旁，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并不是一个人守望者绿色的树冠、金色的沙滩、蓝色的天空和海洋。

他不记得那个灵魂曾烙下得烙印是什么样子，也记不得那样的印记距离现在的自己多长时光，他甚至都快要忘掉要怎样才能两抹灵魂一起呼吸海风带来的濡湿空气。但是他深刻而又执着地守着自己内心一片印象深刻的沃土——在某一段岁月中，他不曾寂寞。

 

这个月的信使已经来过了，这个月的信使已经走了十天了，这次与以往不同，有一封信还躺在他的怀里。

那封信叫叶修。

“你是寄给谁的信？”

“不知道，邮递员没告诉我。”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也不知道，哎呀小周你还能不能好好看海啦！”

 

周泽楷默默收回了话，想着今天还不是你一直在说，见到海以后话比上次那封黄少天还多。

叶修似乎也察觉到了周泽楷有些不愉快，他今天真的蛮啰嗦，毕竟今天的海上有反射出阳光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他在封闭拥挤的邮包内呆了好久了，今天他上面一封信被拿走，邮筒内宽阔的空间和那一线缝隙之外蓝色的世界让他抑制不住地欢欣鼓舞。

“小周小周。”他还是决定哄哄这个邮筒，周泽楷并不是话多的邮筒，能问他那两句话也是顶级的关心了。不能伤了人家的心，于是叶修也使出了顶级的杀手锏：“要不要听我说我这一路的故事？”

周泽楷想要猛点头，这样的诱惑完全无法抵抗！

 

叶修的记忆开始于一个月前，最初的印象是被一双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抚摸，然后被准确地丢入他的邮编理应归属的小方格。

准确的方向让未来明亮。

他遇到的最初的朋友，是两封结伴的信，一封叫苏沐秋，一封叫苏沐橙。他们来自遥远的一处内陆城市，要去往一对兄妹的手里，已经走了不知多少天的陆路，苏沐秋模仿火车进站的“轰隆”声，听得苏沐橙一笑，说哥哥学得一点都不像。

火车是什么？叶修回想着苏沐秋压低嗓音模仿的那个声音，无法将它与任何一个实体的东西相联系，也无法想象出火车具体的模样。

苏沐秋用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办法让叶修知道火车到底是什么，客运汽车的货仓随着车子本身摇摇晃晃，苏沐秋大概是被摇晕了脑袋，说出来的描述叶修越听越不靠谱。

直到三封信分别的时候，苏沐秋已经越说越偏：“总之和就是很像硬硬的蛇！”他这句话的尾音被夹断，叶修看到苏沐橙对他挥手：“祝你的思念能够长远。”

不知道是哪封信教给她这样的祝福，叶修对着被拿走的他们，笑了：“你们也是。”

苏沐秋和苏沐橙被塞进信使的邮包的时候，叶修还在摇摇晃晃的客车上。

 

第二次遇上的朋友叫韩文清和张新杰。

和明明也只经历了短短的路程但却仿佛有大千世界想要倾诉出口的苏沐秋相比，韩文清大概有九分半那么无趣，之所以剩下半分，是因为他并不排斥和叶修说起自己。

他是一封军人给家中父母的家信，张新杰与他同行，不同的是他一封情书。

信封上的字下笔深刻笔锋凛冽，张新杰闷闷地，似乎是要补足韩文清空出的那半分无趣。他们两人承载着深刻不过的情感和坚定不屈的意志，叶修被和他们堆在一起，闻到封口处浆糊的味道。

这一趟是叶修先下车，他们挥手致意，叶修看着客车的门被关上，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说不出“祝你的思念能够长远”这句话。

 

这之后，叶修终于见到了火车。

并不像硬的蛇，但是能够理解苏沐秋为什么会这么形容——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这些绿皮的大块头坚挺得像城墙，叶修听到蒸汽蒸腾出的轰鸣声，觉得苏沐秋其实学得挺像——这是第二个。

他在这里遇到了张佳乐，这真是一个快活得不得了的家伙，他承载着会久不相见的别离带来的孤独奔向寄信人过命交情的好兄弟，但是本身却不带任何一丁点孤独的特质。在这样的信件之上，肯定承载了一个乐观而开朗的灵魂。

叶修下车的时候，张佳乐也挥起了手，像苏沐橙那样，但是比苏沐橙更大声地对他喊：“祝你的思念能够长久！”他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喊够送给叶修那份祝福，也喊给自己。

叶修说：“希望他们早日相见。”

这次换张佳乐笑了。

 

正在叶修觉得他都已经送走这么多朋友，这一趟怎么都应该到了的时候，感受到自己被一个人拍入另一个人的掌心，听到一个声音说：“今天的码头挺挤的嘛。”

听到码头那个词的时候叶修愣了一下，但这并不影响拿到他的那个人握住他转头向那片蓝色的海洋走去。

叶修想起了船的模样。

 

中

 

“小周我们昨天讲到谁了来着。”叶修一夜好梦，醒来对着远方的海面，想要拍一拍周泽楷示意自己在和他说话。叶修的旅途比他想象得要长得多，在从船上下来之后，他又辗转了三四样交通工具，才遇到了周泽楷。

周泽楷看着天空想了一下：“乔一帆。”

“诶。”叶修转过本来盯着海面不放的眼光，“那么是最后一个了。”他说，“小乔是我遇到的最后一个朋友了。”

就在那个会拍一拍周泽楷的温柔的信使的邮包里，乔一帆在前面一些的村庄被放下，叶修收获了最后一句：“希望你的思念能够长远。”

周泽楷陡然感觉心中空了一块，那是很小的一处空白，今早的时候周泽楷吧期望放在那里，不出所料今天叶修会用一次相遇替换期待将空白填满。

但是叶修已经诉说完所有的相遇了。

周泽楷有点不是那么开心，他重新找了个话题：“那么叶修呢？”他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叶修似乎知道避不开这个问题，顺畅大方地回答：“我不知道。”

在遇到苏沐秋和苏沐橙之前，我好像就已经漂泊了很久了。

 

周泽楷再次沉默了，接下来问点什么好呢？

“小周你看！”叶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也打破了他觉得可能会有的尴尬：“有船！居然有船！”叶修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大喊起来，吸引周泽楷的注意力。

周泽楷说：“是的，这里并不是繁忙的海域。”所以现在才看到船只。顺着叶修指的方向看过去，或许是距离太远了，周泽楷只能看到一个轮船形状的轮廓在海面上缓缓前行。

 

“其实那艘船走得很快吧。”轮船已经行驶到视野中央了，叶修说，“我到这个岛上的那艘船也是，能听到很大的‘哗啦啦’的水声。”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模仿并不到位，重新试着拟了一下水流的声音。

“‘哗啦啦’？”周泽楷学着他的声音说了一句。

“对！就是这样！”叶修不再看船，转过来夸小周：“就是这样的超级像了！”

周泽楷还是有点疑惑的样子。

轮船渐渐驶出了视野，他们终于分出精力照顾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叶修听到了些微的海风翻起浪潮的水声，但是夹杂在虫鸣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之中，并不明显，也不好分辨。

叶修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周泽楷看了这么多年的海，其实可能也并没有听到过足以让人模仿的水声。

 

很久后的一天，不，应该是不久，因为信使还没有再次到来。叶修看到远方的树林里似乎有匆匆忙忙的人影。

他看了一会儿，问周泽楷：“小周，那些是人么？”

周泽楷也在看着，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了，虽然相隔很远看不太清楚，但也不妨碍他的判断：“他们在搬家。”

“搬家？”叶修对这个名字特别陌生，无声地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才似乎能够触摸到一点这个词想表示出的意思。

周泽楷想，终于轮到他给叶修讲故事了。

这是他零零散散从以前遇到过的信件那里听来的。

 

“因为现在的气温越来越高，寒冷地区的冰都融化掉了，所以海水会越来越多，水面会越来越高。”周泽楷对叶修说，“很快就要淹没他们的房子，因为人不能在水里生存，所他们要搬到更高的地方。其实已经搬过一次了，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能又不够高了。”

叶修设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白色的浪花翻滚着冲向目光所能看到的一切，比起迎面而来的刺激，他更多的感到了畏惧，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那么信呢？”叶修问，“小周你知道信能在海水里生存么？”

周泽楷沉默了一会儿：“上次涨水的时候，我没有遇到信。”

叶修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笑了：“那么这次试试看。”

 

浪潮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

就在次日上午，呼啸而来的白色巨浪冲向周泽楷，翻腾的水刹那间灌满了周泽楷的整个信仓，呆在里面地叶修被夹缝中喷入的水撞了个头晕眼花。

这倒没有让他无法生存或无法思考，更加为难地情况是他开始随着水的律动在狭小的信仓中四处撞击，粗糙的铁锈磨得他生疼。

叶修第一次，有了抚摸和撞击之外的触感，这种感觉让他不适。

周泽楷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紧紧抓住脚下的土地，保证自己不被洪水冲跑，他喊着叶修的名字，用急切的、想要的到回应的语气：“叶修！叶修！”

 

此刻的叶修，比起铁锈的摩擦，更被另外一种情绪困扰：他的封口处不过被一张小小的印花胶带贴合，此刻在水的浸泡下正在渐渐失去粘性，折痕往封口那边的纸片挣扎着、撕扯着已经快要坚守不住的胶带纸。

叶修头晕脑胀，纸片处灌入水声、呼啸声以及周泽楷的呼唤声，他觉得脑子要炸掉了，也觉得……似乎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叶修奋力挣扎着，但终究抵不过巨大的侵蚀。水流终于冲开了那张胶带纸，叶修在那一瞬间恢复了理智，周泽楷的呼唤超越了一切，叶修辨不清声音的方向，他大声回应道：“小周！小周！周泽楷！”

周泽楷！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撕心裂肺地呼喊这个名字。

 

下

 

浪潮来势汹汹，终究也会离去。

“呐小周。”潮水退去，但是并没有太阳出来，身边的一切一片狼藉。一棵树被冲断了，差点直接倒在周泽楷身上。叶修躺在信仓里，这里面的最后一些水顺着缝隙落下去，落到土地上。

叶修全身湿透，黏糊糊地贴在底板上，封口处已经开了，周泽楷看到内里空无一物，叶修带着内心像未承载半分重量般的轻松问他：“还记得以前，上次以前，我们一起看过船么。”

周泽楷不记得了。

他听到了叶修的回应，提起来的心也只敢放下一点点，他会被冲走么？叶修会被冲走么？巨大的不安笼罩着周泽楷，本来就晦暗的天空在他眼里仿佛一片漆黑，不知道希望的方向，也不知道努力的方法。

他曾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被一个灵魂陪伴着一起走过，却不记得其他任何事，在听到叶修奋力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点触及到曾经的情绪。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喊着名字。

 

而叶修，在信封口被冲开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他能设想出轮船的样子，是因为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轮船；周泽楷能模仿出水的声音，是因为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刻进了心里。

“小周，并不是没有人来取走我，而是我不会有人来取走我。

“因为我已经到达了应该到达的地方，我承载的思念奔赴的方向，是你。”

是你，周泽楷。

 

叶修原本是一棵树，一棵从土中嫩芽慢慢长起来的树。

虽然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叶修记得很清楚，他从有意识开始就不寂寞，因为他就长在周泽楷身边。

 

日出日落，月圆月缺，滚滚的海潮翻不出新颖的花样，远方的船只晃晃悠悠飘向更远的地方。

叶修全部都记得。

 

他们一同经历了第一次海浪来袭。

那一次他们都没有被冲走，然而就在幸存的狂喜尚未散去之时，他们就将迎来一次漫长的别离。

叶修被砍掉了。

这个地方长出一棵笔直的树并不容易，被冲垮了所有建筑的村庄里的村民把他砍去盖房子。

在第二次海浪来袭之前，周泽楷两次听到过叶修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一次是第一次海浪来袭，另一次是他被带走的那一天。

正因为这里长出一棵笔直的树并不容易，所以叶修被削下很多细小枝丫，插进土里继续自由生长。

随着风与跋涉，叶修去往更加辽阔与遥远的地方，终于，有那么一棵树被砍下来，成为了一张纸。

那张纸承载着凝聚下来的所有思念，孱弱的胶带纸封存了一切的情感和记忆，经历了人类书信传递的漫长旅程，他终于再一次来到了周泽楷身边。

 

这一趟回忆的过程异常漫长，疲惫之下的叶修甚至不知不觉地睡着额，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半干了，周泽楷似乎被那样的告白会心一击不知所措，只呆呆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在叶修睡着的这段时间，他就这么呆呆地，沉默地注视着信仓内的这封信，被冲垮的胶带纸只要一点点风就可以轻轻抖动。周泽楷看着那一点胶带，已经被封存起来似乎完全都不记得的记忆被煽了起来，在他的心里冒出一个个小泡泡。

叶修挣扎着从邮筒的缝隙中看出去，看来他确实睡得足够久。他挣扎着敲了敲呆掉的周泽楷：“小周。”

他指着已经开始泛起波光的海面：“你看，太阳出来了。”

 

END

生日快乐，小百里。cp22见